放下对项目支出率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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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Foreword

在慈善领域，很多人习惯于用项目支出率来评估一个非营利组织的运行情况。项目支出比例越高，意味着组织越专注于其使命，越能赢得捐赠者的信任和支持。但是，这种固有的观念和做法真的合理吗？作者在这篇文章中指出，按照传统功能分类的做法，用一张饼状图去展示费用支出在“项目”、“行政”、“筹款”维度的比例，只能反映出支出意图，而不能说明支出方法。他建议非营利组织应该采用更多元和透明的方式去阐述支出优先级的情况，这样才能让捐赠者更全面地了解和评估组织的真实情况，从而做出更合理的捐赠决策。

插图：埃里克·尼奎斯特（Eric Nyquist）

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American Society for the Prevention of Cruelty to Animals, ASPCA）是全美少数家喻户晓的慈善机构之一。ASPCA之所以能够跻身大型非营利组织序列，部分原因要归功于它推出的那些知名广告片。它们将遭受苦难的动物画面展现给观众，配以加拿大歌手莎拉·麦克拉克兰（Sarah McLachlan）伤感的音乐。

而ASPCA无处不在的广告，引发了公众对其实践的监督，包括其是如何安排支出优先次序的问题。其财务报告中“高项目支出率”的指标，通常能帮助该组织削减公众的疑虑。Charity Navigator等评级机构也一致确认该非营利组织“低管理费用”（low overhead），并对其支出情况给予了高度评价。

然而，2021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 News）的一项调查显示，ASPCA募集的资金中仅有7%用于当地的动物收容所和福利组织。高项目支出率和低项目管理费用之间的反差激发了不同的声音。一些动物收容所对它们的捐款减少感到沮丧，因为捐赠者的资金都流向了 ASPCA。而另一些观察者则认为这是媒体针对一家成功慈善机构的不公平攻击。

慈善机构的项目支出率并不能说明全部问题，ASPCA的案例只是其中之一。美国红十字会和负伤战士项目（Wounded Warrior Project）等著名组织也曾因其支出问题而遭到公众质疑，尽管它们在报告中称管理费用很低。这些大型组织虽然在报表上表现不错，但它们的支出情况却偏离了公众预期，从而引发了媒体的督查。而这类事件大多源于公众对支出优先级的误解。非营利组织不仅需要说明资金的一般用途，还需要说明是如何使用资金来实现这一目的，这样才能更有效地与捐赠者和公众沟通。

当非营利组织向捐赠者说明自身财务状况时，大多数都会以一个简单的饼状图贯穿始终，以凸显项目支出所占的比例。事实上，这种对最简单的支出饼状图的执着往往只会适得其反，然而这种习惯并不容易改掉。

▍支出原因和方法

要想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要明白当人们鼓吹“低管理费用”或“大部分捐款都用于慈善事业”时所指的是什么。这类表述通常源于非营利组织基于会计要求，从功能上对支出费用进行分类，来试图说明每项费用目的的做法。一般来说，支出可以被划分为三大类：项目（与使命目标相关的支出）、筹款（为了获取捐款而进行的支出）和行政（用于组织日常运作的支出）。将支出划分为以上三大类别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会计工作，存在很大的自由裁定空间。尽管有这样的裁定空间存在，但还是有很多读者把功能分类（functional classification）视作资金去向的明确指标，认为项目支出就是“用于使命目标的支出”，而其他支出就是“无用的管理费用”。

事实证明我们高估了功能分类所能传递的信息，对功能分类的执着是有问题的。功能分类最多只能反映出支出意图，而不能说明支出方法。在缺乏其他信息的情况下，人们就会对项目支出的具体内容自行做出假设，并且当他们发现某个组织的项目支出方法与他们的预期并不一致时，他们通常会感到失望。

多年来，ASPCA获得支持的原因之一在于其稳定的项目支出水平。在最近报告的10年期间（2012—21年），项目支出约占ASPCA总支出的 75%。在此期间，年度百分比几乎没有变化，仅在73%到77%之间小幅波动。ASPCA的拥护者们在看到这些数据后不禁要问，既然该组织始终专注于项目，为什么会突然引发公众的疑虑呢？然而，真正的分歧并不在于开支的原因，而在于开支的方式。

项目支出率并不是一个衡量有效性的万能标准。虽然有一种普遍的观念认为没有其他的选择，但非营利组织其实有更简单直接的方法来清楚地传达它们的支出优先顺序。那就是《功能性支出报表》（Statement of Functional Expenses），它将所有支出分成两个不同的维度，一个维度是功能分类（支出目的），另一个维度是自然分类（natural classification）（支出方式）。自然分类将支出金额划分为拨款、工资、广告、设施、差旅等类别。

这份报表提供的细节很具有启发意义。一个组织可以使用两种支出分类方法来说明项目支出的金额及其在项目支出中使用的策略——这些资源是用来支持内部员工的实践工作、外部专家的协助、媒体或邮寄的宣传、设施的保养、向其他机构的拨款，还是这些方式的混合？

尽管ASPCA在过去十年的项目支出水平并没有大的波动，但其支出重点却发生了变化。2012年，赠款在项目支出中占了12%，而广告和专业服务加起来占了15%。然而，在过去的十年中，这两个曾经相差无几的数额却在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这种渐进转变最终结果是，到2021年，赠款仅占项目支出的5%，而广告和专业服务（占比）则达到了26%。

鉴于ASPCA的支出方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转变，近年来当地收容所未获得足够支持的担忧逐渐显现也就不足为奇了。就像许多其他组织一样，ASPCA的项目支出率并不能反映出十年来其支出重点已悄然发生变化。如果ASPCA能清楚地告诉捐赠者项目支出的金额和方式，就能让他们了解这些必要的背景情况。

▍讲述一个更丰富的故事

为了说明《功能性支出报表》能够在向公众展示组织的支出策略方面提供更多的细节，我们可以看看四个使命与乳腺癌相关的非营利组织（分别称为慈善机构 A、B、C 和 D）的案例。这些慈善机构的项目支出率分别是76%（慈善机构 A）、82%（慈善机构 B）、79%（慈善机构 C）和77%（慈善机构 D）。

当人们看到这些信息并被问及哪个慈善机构更适合为乳腺癌患者提供支持时，他们总是会选择慈善机构 B。这来自我多年来和会计、商业和非营利管理专业学生交流的经验。大部分人也会认同，只看这些指标是片面的。根据其略有不同的功能性支出百分比，就可以判断慈善机构B的支出真的比慈善机构C的（支出）“更优”吗？如果捐赠者只能看到一个笼统的饼状图，那么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非营利组织在向捐赠者说明自己的财务情况时，如果不仅能对支出原因进行说明，还可以对支出的具体方式进行阐述，捐赠者就能更好地找到合适的机构。在这种情况下，捐赠者会发现，比起单纯的项目支出率数据，了解机构如何将资金用于支持乳腺癌患者更有意义。捐赠者想要为患者的提供经济援助？那慈善机构 A 会更契合，其 72% 的项目支出用于了个人补助。如果捐赠者更关心研究经费是不是优先项，那么了解到慈善机构 B 91%的项目支出用来发放研究补助会很有帮助。而如果更看重公众意识和教育，那么慈善机构 C 57%的项目支出正是用于广告和宣传。慈善机构 D 则把它88%的项目支出用来支付专业顾问的工资，作为它关注信息、支持和倡导方面的一部分。如果不考虑这些方面，人们很难评估乳腺癌慈善机构的支出优先级。然而，当机构向捐赠者提供财务信息时，最常见的做法是忽略这部分内容。

在这些慈善机构中，慈善机构A——粉红基金（Pink Fund）提供了一个有效的范例，它抛弃了常规做法，选择向捐赠者提供更有价值的财务信息。粉红基金是一家位于密歇根州的慈善机构，致力于为在治疗过程中遇到经济困难的乳腺癌患者提供经济支持。粉红基金的最新年度报告中虽然也包含了一系列饼状图，但这些饼状图说明的并不是典型的项目支出与管理费用支出的占比（尽管提供了相关的财务数据）。取而代之的是，该组织利用财务图表来说明了它们的项目支出中分配给患者的金额。此外，图表还提供了赠款所支持的经济困难类型以及受赠者的种族和社会经济构成的细目。粉红基金的网站以及其他材料不仅强调了“支出原因”，还强调了“支出方式”：捐赠者不仅可以看到项目支出率，还可以持续了解到这些项目资金是如何使用的。

其他组织也可以效仿这种做法，向捐赠者透露更多关于支出方式的信息。财务报表是一个故事的载体，如果组织想要赢得捐赠者的信任，并确保其的支出优先次序与捐赠者的期望相符，那么他们就需要讲述一个更丰富的故事。

布莱恩·米坦多夫是俄亥俄州立大学费舍尔商学院（Fisher College of Business）的会计学教授和约翰格伦公共事务学院（ John Glenn College of Public Affairs ）的特聘教授。他的教学和研究重点是非营利组织的财务表现。

来源：《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 2023年秋季刊

原标题：Moving Beyond Overh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