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得主埃里克·马斯金：机制设计与当代问题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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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不仅能解决如何为世界创造繁荣，

也能解决如何为世界带来和平。

——Eric Maskin

复旦大学致敬中国EMBA教育20周年暨新商业文明发展论坛近日举行。论坛以“时代之光”为主题，回顾了复旦大学EMBA教育20年来的风雨历程，并邀请全球顶尖学者，共同探讨新商业文明构建的基础，探索未来商业的发展方向，为全球经济发展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Eric Maskin教授通过视频连线参与活动并发表主题演讲。全文整理如下：

大家好。我是Eric Maskin。很高兴见到大家。首先我想感谢复旦大学EMBA和复旦大学—华盛顿大学EMBA项目的盛情邀请。同时，我也想对两所大学合办的EMBA项目成立20周年表示祝贺。我今天首先想讨论一个我非常感兴趣的话题——机制设计。然后我会分析如何利用机制设计理论来理解甚至解决一些我们所面临的最重要的当代问题。

什么是机制设计？

首先，让我简单地介绍一下机制设计理论。我倾向于把机制设计看作是经济理论的工程分支。

大多数经济学家所做的是他们会对现有的经济制度进行分析，也就是解释或预测这些制度产生的结果。这就是所谓经济学的实证或预测部分，我认为这也是该领域内90%的工作。但实际上，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剩下的10%，也就是机制设计部分。这时我们会反转研究方向，也就是从结果出发，我们设定希望得到的结果，然后逆向研究，寻找是否有办法能设计出相应的制度或机制来实现这样的结果，并达到我们的目标。这便是规范经济学的范畴。

“

机制设计：

设定结果寻找方法

让我举个例子，假设你现在有块蛋糕，你想把它分给你的两个孩子。我们暂且叫他们爱丽丝和鲍勃。你的目标是要把蛋糕分好，让两个孩子都觉得自己的蛋糕不比对方的小，那么，你该如何实现这样的平分呢？如果孩子们看这块蛋糕的视角和你一样，那办法就简单了。你可以直接拿把刀精确地，或按照你们认可的标准把蛋糕切成两半，但问题是在现实中，孩子们的视角几乎从来不会与我们的相同，你可能认为你是刚好平分了蛋糕，但鲍勃很可能觉得爱丽丝的蛋糕更大，这就是难点所在。你想要实现公平划分，实际上，你并不知道怎样分才是公平的。所以问题来了，你能否设计一种能够实现公平划分的机制或程序，即使你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分才算公平？

事实上，我所描述的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问题。它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圣经·旧约》中就有，罗得和亚伯拉罕划分牧地的故事，《圣经·旧约》也给出了解决方案。为了实现公平分配，你应该做的是让其中一个孩子，比如鲍勃，来进行分配，然后让另一个孩子爱丽丝来选择她要哪一块。这个机制就解决了之前的问题。当鲍勃切蛋糕的时候，他必须确保他切的蛋糕从他的角度来看，两块是一样大的，这样无论爱丽丝拿哪一块，他至少拿到了一半的蛋糕，而爱丽丝也会觉得她至少吃到了一半。因为她的那块是她自己选的。瞧，问题解决了。

尽管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但它已经足以说明机制设计的一些关键特征。机制设计者本人事先不知道怎样的结果是最佳的，你的目标是实现公平分配，可鲍勃和爱丽丝只关心如何获得尽可能多的蛋糕。所以你在设计机制时，必须考虑到你的目标可能与鲍勃和爱丽丝的目标不一样。在分蛋糕的问题上，你的目标和参与者的目标存在调和的可能性。

历史上的

案例

让我们再看一个稍微复杂但也更重要的例子。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世界上很多国家的政府意识到，政府不应该继续垄断无线电频谱，而而是应该让逐步涌现的电信公司，将无线电频率用于移动电话、卫星电视等，造福社会。因此，政府将这些频率的使用许可转让给电信公司，这是很合理的。

权利，政府希望将许可证交到最重视此许可证的那家公司手中，因为该公司更可能为社会创造最大的价值。但问题在于，政府并不知道哪家公司是最珍惜这个机会的，因此也就无法决定许可证该给谁。大约60年前，美国经济学家威廉·维克里提出了一个机制，为此他赢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政府需要决定许可证归属，首先让公司竞标，并将许可证授予出价最高的公司。但赢家不需要支付自己的投标价，而是支付第二高的投标价。这样一来公司就会准确按照许可证价值出价了。公司不会有报低价的动机，因为它并不需要按照自己的出价付款。

如果许可证对我的价值是1000万，我可以把出价降到900万，但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如果第二高的出价是800万，那我不管出900万还是1000万，我都要支付800万。因此报低价完全不会降低我的付款额，低价竞标没有任何好处，还面临着竞标失败的风险。同时，我也不想出价过高。如果许可证对我的价值是1000万而我出价1200万，那么在其他公司最高出价1100万的情况下，我的确会中标。但这样一来，我就需要支付1100万，那我反而会得不偿失，因为许可证对我只值1000万。出价过高也不是好事，所以唯一选择就是完全按照许可价值竞标。如果所有的公司都完全按照许可价值进行竞标，那么最终的胜者就肯定会是能最大化许可证价值的公司，这个问题也就随之解决了。我希望通过我的讲解你们能认识到机制设计是个很有趣的话题，它能够解决社会所存在的一些重要问题，例如无线电频谱许可证的分配。

机制设计与全球供应链危机

过去两年，全球供应链中断的问题，造成多方面的短缺。现代经济中的商品变得非常复杂，这些商品越来越复杂，需要更多投入品，以及，很长的投入品供应链才能生产现代商品。当某个投入品的供应中断了，商品就会停止生产。因为生产中涉及太多投入品了，中断的风险相当高。材料，链可能某种零部件供应短缺就会造成电动车无法生产。

公司能做什么，才能保护自身不受供应链中断的影响？如果我运营一家阴极材料生产厂，我会非常注意钴的供应，确保储备不止一家钴供应商，从多家供应商采购可以避免供应中断的风险。另外可以购买部分，防止供应链中断的保险，为购买我产品的电池公司提供保障。如果我增加了购买钴的机率，不仅提高了为电池公司提供阴极材料的机率，同时我也保障了电池公司完成生产供应的目标。但是我并没有因为给电池公司提供好处而得到补偿。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与其产品相匹配的报酬，公司便会减少供应量，即使阴极材料公司确实努力保护自身，避免供应中断的风险，他们并没有考虑到他们给供应的公司提供的好处，也就是电池公司，因此电池公司无法得到充足的保护。但是机制设计可以提供解决方案。政府可以介入，资助保险。政府可以发放补贴，奖励公司储备多个供应商。一旦阴极材料公司得到补贴，他们就有动力解决供应不足的问题。不仅能保障产出，还能保护电池公司，保护电动汽车公司，保护发电机公司。因此机制设计确确实实可以解决供应链中断的问题。

机制设计与碳排放

机制设计也是解决气候变化非常重要的一环。假设我经营着一家发电厂，发电厂燃烧煤炭来发电，就会加剧气候变化，但是我没有足够动力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对于气候变化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是，如果我试着减少煤炭燃烧，向绿色发电转型，就会产生大量成本，远超燃煤对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影响，所以我会选择继续燃煤发电。

但是假设政府引入碳税，意味着我要为我排放的二氧化碳买单，我就有动力减少碳排放量。减少燃煤量。事实上，碳税的影响不仅局限于减少燃煤的动力。如果燃煤成本变高，那么经营绿色发电厂如核电厂的成本会相对减少。即使我过去没有动力向核电转型，现在就有了。这对于创新者来说同等重要，他们在探索替代能源例如聚变能或生物质能，或更便宜的太阳能电池，他们现在也有动力进行投资。如果我们有优质的替代能源例如核能，我们就无须依赖俄罗斯或沙特阿拉伯或科威特的石油。这带来的经济启发超过气候变化，我们必须开发替代能源。

因此，引入碳税是个简单而巧妙的机制，可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鼓励开发新型绿色能源。我非常希望世界各地的政府可以引入碳税。我非常开心看到中国政府已经引入了限额和交易机制，该机制类似于碳税，运行方式与碳税类似。

机制设计与货币政策

比特币无法增加价值，还会干扰央行。我还想谈谈加密货币。最近有大量新闻报道加密货币交易所FTX倒塌事件。我非常高兴看到中国政府禁止使用比特币。在现代经济中，非常重要的是政府，更加准确地说是央行，能将货币供应当作政策工具使用。就是说当经济体出现过热的风险时，正如现在全球许多地方都出现经济过热，美国和欧洲正面临着巨大的通货膨胀压力，重要的是央行能够通过减少货币供给控制通货膨胀压力，从而抑制价格上涨。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处于衰退之中，例如深度衰退，经济处于产能大量过剩，扩大货币供给可以让经济重回正规，创造更多的流动资金让创业者进行更多投资，公司也能雇佣更多员工，那么过剩的产能可以帮助我们走出衰退。

加密货币最主要的问题是不受到央行管控。如果央行无法控制货币供给，它就失去了这个强大的工具，无法对抗通胀和衰退。所以我们不需要加密货币，因为我们已经有政府在发行货币。比特币除了无法增加任何价值，还存在危害，因为比特币会干扰央行的出色工作。

机制设计与全球化

我再说一个问题，也是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反全球化情绪的增长。我认为这是个错误。全球化倒退是个重大错误。过去40年里，全球化是增长的一大来源，是全球最伟大的扶贫举措。例如中国，40年前，中国还是个贫困国，现在已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为什么？因为中国知道如何扩大经济，通过全球化推动经济增长。中国不是唯一的国家。印度、巴西等国家实现了发展繁荣，这都归功于全球化。

但是全球化的复杂性在于它带来的繁荣，没有平等分配。也就是说，有些人从全球化中获益多于其他人。我解释一下其中原因。现代世界的一大好处。有些员工会被全球劳动市场抛弃，技能较低级的劳工无法从全球化市场中受益，工资也无法上涨，逐渐加大的收入差距，滋生了许多反全球化情绪。

反全球化情绪的另一大推手，就是供应链中断。但是我认为归咎于全球化是个错误，换句话说，从全球化中撤退是个错误，这无法解决不断加剧的收入不平等，也无法解决供应链中断。两个案例的解决方法就是继续全球化，但是要做出行动解决更具体的问题。在收入不平等的问题上，不要试图阻止全球劳工市场，而是培训员工，帮助没有技能的员工，给他们提供所需要的教育和培训，这样他们也能参与全球劳工市场，并且得到加薪。

之前我也说过，解决供应链中断的方法，不是抛弃供应链。我们需要供应链，如果我们希望享受现代复杂的商品，我们都很珍惜。解决方法就是利用机制设计，鼓励为供应链投保方式，配备多个供应商。

全球化本身不是起因，而是某些具体问题，它们也没有通过放弃全球化得到解决。最后，全球化不仅能解决如何为全世界创造繁荣，我认为全球化也能解决如何为全世界带来和平。因为各个国家在经济贸易上相互合作，经济上互相配合生产，也会在政治上合作。

我们还是要持乐观心态，我就讲到这，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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