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解信息不对称：信息收集与机制设计

当人们面临信息不对称问题时，作为信息劣势方，可采取多种措施来缓解信息不对称，例如，主动去收集相关信息、信号甄别，等等。

首先，主动收集信息。

由于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是由信息不对称引起的，因此，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就是解决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的关键。我们常说要“三思而后行”，其含义之一就是，在行动之前要尽可能地收集各方面的信息，以免做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

成语故事“黔驴技穷”就形象地说明了如何周详地收集信息来避免逆向选择。毛驴刚到贵州时，老虎见它是庞然大物，不知毛驴有多大的本领，于是就躲在树后偷偷观察；过了一会，老虎从树后走出来，渐渐接近毛驴，毛驴大叫一声，老虎吓了一大跳，仓皇逃跑了。后来，老虎对毛驴的叫声习以为常了，觉得毛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就故意去冒犯毛驴。毛驴一怒之下，用脚去踢了老虎一腿。毛驴这一踢，向老虑传达了它所有本领的信息，老虎据此判断，毛驴的本领不过如此罢了。老虎经过详细、耐心地收集毛驴的相关信息，在有效控制风险的前提下，最终将毛驴吃掉了，避免了自己反被毛驴吃掉的逆向选择。

在金融活动中，做出任何一项投资决策之前，主动去收信足够多的相关信息，是缓解信息不对称的必要手段。银行在提供一项贷款之前或机构投资者在购买公司债券之前，往往都会做充分的尽职调查。不仅事前如此，在提供贷款或购买债券后，它们还会对借款或企业进行跟踪。所有这些，实际上就是主动去收集信息的过程。恋爱中的男女，总是要“考察”一段时间后再定终身，就是信息劣势方尽可能获取对方更多信息后，做出更可靠的决定。

其次，机制设计与信息甄别。

拥有“好信息”的一方会主动通过信号传递来告诉对方自己的信息。但通常来说，拥有“坏信息”的一方并没有积极性披露自己的真实信息，甚至还可能发送一些假信息，误导信息劣势方。周瑜就通过制造假的书信、打黄盖的苦肉计，蒙蔽了曹操，不仅让曹操将自己麾下擅长水战的两员大将杀了，还以为黄盖会给他一船一船地运送粮食来。在金融活动中，企业向银行贷款时，可能不愿意如实告诉银行自己项目的风险水平，购买保险的投保者也不愿向保险公司披露自己真实的健康状况。

面对信息不对称，有时可借助于自然科学实验来获取真实的信息。比如，鉴别某件贵重物品是否为赝品。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阿基米德为叙拉古国王鉴定一个金皇冠是否掺了假。当国王收到皇冠时，他怀疑里面掺了银。他要求阿基米德鉴定是否为纯黄金打造，但鉴别时不能毁坏它。开始时，阿基米德一筹莫展，但他在洗澡时发现，从浴缸里溢出的水量，等于他身子泡在水里的体积。一想到这，他脑洞大开，推而广之的结论是，一浸入水中的物体所排出的水的体积，等于该物体自身的体积，而且，即便物体重量相等，但体积不一定相等。紧接着，他就用黄金和银分别铸造了与皇冠重量相等的两块金属，然后再放入水中测量它们排出的水量，再把皇冠放入水中测量其排出的水量，结果，他发现，皇冠排出的水量多于金排出的水量、少于银排出的水量，他据此判定，皇冠里掺杂了银。

然而，在金融与经济活动中，很多时候是不可能通过实验来得到真实信息的。处于信息劣势的一方可设计某种激励方案让信息优势者说真话，这就是“信息甄别”或“机制设计”。即，信息劣势者先设计出方案（合同），让信息优势方从中选择，信息劣势者再通过信息优势者的选择来获得其私人信息。在博弈论中，这被称为机制设计。机制设计理论就是研究在信息不对称中，信息劣势方如何让信息优势方把信息真实地暴露出来。

“谁是孩子母亲”的故事就阐明了一种机制设计原理。有两个妇女争论说孩子是自己的，为此，她们将官司打到所罗门国王那里。所罗门国王并不知道谁是孩子的母亲，但这两个妇女是知道的，其中一个是亲妈，一个是冒充。但亲妈没有办法来告诉大家自己是亲生母亲，冒充者又不会告诉大家自己是假的。那时，又没有DNA鉴定的方法，在此情况下，所罗门国王说，既然你们都说孩子是自己的，争论不休，我只能把孩子分成两半，你们每人拿一半好了。这时，一位妇女放声大哭，说孩子不是自己的，另一位却无动于衷。据此，所罗门国王就知道谁是孩子亲妈了，毕竟，亲妈是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吃这种苦头的。

安徒生童话中“碗豆上的公主”也是一种信息甄别。有位王子，想娶一位公主。他访遍了世界，遇到了很多自称为公主的姑娘，但王子没办法判断她们到底是不是真公主。他非常苦恼，失望地回家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城门外来了一位姑娘，自称公主。可一看她，被大雨淋得落汤鸡似的，披头散发，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王子一家甚是怀疑。但老皇后说，“有个办法来断定她是不是公主。”于是，她走进卧室，先在床榻上放一粒碗豆，再放上二十床垫子，在垫子上再放二十床鸭绒被，让这位姑娘睡在上面。第二天早上，王子一家人问她睡得好不好。姑娘回答说：“很难受。不知垫子下面有个什么硬梆梆的东西，让我一晚都没合上眼。”于是，王子一家人断定，她是真正的公主。因为，压在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张鸭绒被下面的一粒小小的碗豆，她都还能强烈、痛苦地感受出来，若不是真公主，其她女孩还有这么娇嫩的吗？

《梦溪笔谈》中讲述了另外一种信息甄别。枢密院的陈述古在建州浦城任县令时，有一家丢了东西，官府抓了一些嫌疑人，但所有被抓的人都矢口否认。陈想了一个办法，说：“庙里有口钟，能辨认窃贼。”他把那些被抓来的人带到钟前，告诉他们，你们每人摸一摸钟，若不是窃贼，摸到钟时，它就不会响；若是，它就会响。陈用黑布将钟罩了起来，又暗地里派人用墨涂了钟壁。于是，他就让所有嫌疑人去摸钟，然后再查验他们的手掌，断定那个手掌上没有墨的，一定是窃贼。就这样，他将偷东西的人揪了出来。

学习微观经济学时，给我们的观念就是，厂商总是追求利润最大化。但厂商与顾客之间面临着信息不对称，它并不知道张三和李四各自愿为它的产品或服务付多少钱。它是否有办法来把张三和李四区别开来呢？其中，最常见的办法就是价格歧视，即针对不同的顾客索取完全不同的价格。

张维迎在《博弈与社会》一书中，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在19世纪中期，法国火车上有头等车厢、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三种不同的车厢，价格相差较大。头等车厢非常舒适，二等车厢与三等车厢最大的区别是，前者有顶盖，后者没有。这样，坐在三等车厢的旅客就要忍受日晒雨淋的痛苦。实际上，给车厢加个顶盖成本并不高，为什么铁路公司不这样做呢？原因与不对称信息有关。铁路公司想从每一个旅客那里赚更多的钱。麻烦在于，他们并不知道每个乘客愿意为乘坐火车付多少钱。若有财力坐二等车厢的乘客选择了三等车厢，这对铁路公司是个损失。因此，它们就决定不给三等车厢加顶盖。这样，有财力坐二等车厢的人就不会来三等车厢忍受那种痛苦了，只有那些实在没有财力的穷人才会选择三等车厢。铁路公司让穷人受罪，其实是为了让那些富一点的人多掏钱而已。

这种为了让富人花钱、穷人受罪的做法，在我们现实的生活中屡见不鲜。

比如，现在父母一般都会去影棚给自己的宝贝拍周岁照和全家福。为了吸引顾客，影棚可能会承诺，去拍全套照片会打很高折扣，还会制作一套精美的相册。但影棚并不知道哪些家长愿意为自己的宝贝花更多的钱，哪些家长只愿意花较少的钱。那么，影棚是否可以通过这套机制将这两类不同的家长区别开来呢？去给自己宝贝拍过照的家长马上就能回答了。按照原来看起来有吸引力的价格，影棚是绝对不会将照片的底片拷贝给你的。你要想拷走底片，影棚说，对不起，一张底片（比如说）要80元，你要拷走自己中意的20张底片，那就请再花1600元吧。在这个数码照相中，售价高的可拷贝，售价低的不可拷贝，就把家长支付的意愿直接区别开来了。实际上，家长拷贝一份照片，对影棚而言，其边际成本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