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米塞斯经济学中 a priori一词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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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朱海就

公众号：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评论

寒山兄在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一书的背景下对米塞斯经济学中a priori 一词的翻译做了深入思考，他采用邓晓芒版和李秋零版的《纯粹理性批判》中对a priori 的“先天”之译法（见本公号前文，即5月24日文）。笔者认为，在米塞斯“行动学”框架下，当a priori指涉概念和范畴时，可以翻译为“先验”。这是因为“先验”一词的中文字面意思体现出了“（逻辑上）先于经验”，以及与“经验的相关性”两层含义。下面简单谈一下理由。

米塞斯认为共同的心智结构（心灵）是继承下来的，而概念和范畴不能继承，是后天习得的。人的心智结构能够建立与之相应的范畴和概念（理论）。这些概念和范畴不是先天的，而是“深思熟虑”的产物。

人运用概念和范畴才能行动，行动是理性的产物，而理性是概念和范畴的运用，如米塞斯说“经验只有通过行动学范畴的应用，才成为可能”（米塞斯：《人的行为》，p41）。由于人的心智结构是共同的，建立在这一心智结构之上的范畴和概念也能够被他人审视和理解。如米塞斯说，“理知之所以能够认清行为，就是因为行为是由理知衍生出来的”。理知就是对概念和范畴的运用。人正是通过对这些概念和范畴的理解，理解他人行动的结果（经验现象）。

这样，就区分了“心智结构”（心灵）和用心智结构建立的“概念和范畴”。“心智结构”肯定是“先天的”，因此a priori在描述人类心灵时，应该翻译为“先天”。在中文翻译中笔者看到用“先验”，笔者认为这是不合适的，如“人类心灵是有逻辑结构，即先验范畴的”。这里的“先验”翻译为“先天”合适些。但是，a priori 这个词在指涉“概念和范畴”时，笔者译为“先验”比翻译为“先天”更为合适。

米塞斯认为经济学和具体的历史无关，是“形式化”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米塞斯笔下的a priori确实有“先天”之意。但概念和范畴的建立其实是一个和经验的运用相互对照的过程，如米塞斯说的“正确的范畴，就是与现实相一致的，即行得通”（米塞斯：《经济科学的最终基础》，p19）。在米塞斯经济学中，这些概念和范畴确实不是和经验无关的，而是要和“现实一致”，这样的概念和范畴才是“有效的”。

那种和现实无关的概念和范畴并不是米塞斯（经济学）关注的。概念和范畴总是要对照现实，这也是经济学的特征。如米塞斯认为“建立范畴”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说“正确的范畴是与现实一致的——用实用主义的概念来说——行得通的”（米塞斯：《经济科学的最终基础》，19）。我们有了“先验”的概念和范畴之后才得以理解世界，同时也通过对世界的深思熟虑，建立概念和范畴。

因此，“对象依存认知”似乎还不够，还要“认知对照现实”，即符合现实的认知（概念和范畴）,“有助于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才能被接受。这体现了经济学“功利主义方法”特征。米塞斯举了一个例子，说有若干种群高等类人猿，“能够生存下来的，只是那些按照正确的范畴行动的种群”。即概念范畴的运用，最终是要接受行动的结果（经验）的检验的，经济学是“行动学”，而“行动”意味着两个方面，即行动之前的理性即概念和范畴的运用和行动的结果，这两者不可分，而概念和范畴包含这两个方面，这也是我们认为a priori的含义更接近于“先验”的理由之一。

笔者之所以认为在米塞斯的经济学中，当a priori指概念和范畴时，翻译为“先验”更合适，还因为它确实有逻辑上“先于经验”的意思。如米塞斯说“至于这个解释是否教人满意，那就要靠对那些预先凭先验推理而成立的有关学说的鉴定”。（米塞斯：《人的行为》，p42）,还有，米塞斯说“评价和行动的范畴作为第一种先验的基本要素出现在每一个人的思维中。如果没有这些范畴的预先知识，就没有一门科学应该可以动手处理这些涉及的问题”（米塞斯：《理论与历史》，p169）。

我们还要区分“概念与范畴的特点”和“概念与范畴是怎么建立的”这两个方面。概念与范畴不是一开始就在理论家的头脑中的，而是理论家“深思熟虑”的产物，这就是回答如何建立正确范畴的问题，这个深思熟虑不是经验总结，而是在心中不断地“验证”概念范畴的现实性和普遍性等。概念和范畴的建立是对普遍存在的事物的“发现”和“概括”过程，这也是“人的行动”的重要构成。如“边际效用”就是被理论家发现和建立的范畴（概念），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是随着新的概念和范畴的不断发现和建立而得到深化的。发现新的概念和范畴，也要借助于之前已经存在的确切概念。概念和范畴的建立并不独立于对现实的发现过程，不是单纯通过思辨就可以获得的，是“对照”现实的结果。

即概念和范畴并不独立于经验，或者说它和经验是具有相关性是因为理论家“深思熟虑”和“对照现实”这种“行动”的结果，而不是从康德给出的判断表（table of judgment）里寻绎出来的。在这点上，米塞斯与康德有差异。相比康德而言，笔者认为米塞斯更好地回答了概念与范畴为什么和经验相关这一问题。这也是笔者认为a priori 一词在米塞斯的经济学中，当指涉概念和范畴时，可以翻译为“先验”的原因：“先验”体现了和经验的相关性，并且在逻辑上“先于经验”，而翻译为“先天”则不能很好地体现出这样的含义。